2007年7月，民政部发布了《福利企业资格认定办法》。办法所称福利企业，是指依法在工商行政管理机关登记注册，安置残疾人职工占职工总人数25%以上，残疾人职工人数不少于10人的企业。然而，在利益驱动下，辽宁一些企业老板通过非法手段假冒福利企业，骗取巨额退税。近日，阜新市人民检察院反渎局启动侦查一体化机制，上下联动，向这些伪福利企业及背后的渎职犯罪挥起重拳??
初战告捷掀开冰山一角
2012年初，阜新市人民检察院反渎局听到群众一些反映，称彰武县有些福利企业存在逃避国家税款问题。虽然这看起来只是饭后谈资捕风捉影，而且没有相关文字举报，但反渎局干警出于高度的事业责任心敏感地意识到，这种议论并非空穴来风，“风声”背后有大文章，因此从3月份开始，就对相关企业进行摸排。
4月18日，市院反渎局副局长王志辉坐镇彰武县，指挥彰武县检察院对该县福利企业展开复查。经过领导批示，他们调取了该县国税局、民政局，还有福利企业的相关书证和证据。果然一场辛苦没白费，不到一个月就立案4件4人，刑拘1人。
彰武县民政局副局长李亚文，在分管县福利企业资格认定工作中，工作严重不负责任，没有按照民政部《福利企业资格认定办法》等文件要求，未按程序审核、把关，随意出具“福利企业资格认定意见书”，致使该县后新秋双扶福利粘土矿骗取福利企业资格，四年内骗取国家福利企业退税款84万余元。
彰武县民政局社会福利生产办公室主任刘红梅，在对该粘土矿福利企业资格审核认定过程中，未能严格进行审核，未能发现该企业大部分残疾职工挂名而未实际上岗工作、重复就业、残疾职工死亡后仍顶名等情况，错误认定该企业符合福利企业条件，使其取得福利企业资格，骗取国家福利企业退税款74万余元。
彰武县国税局税源管理三科科员高山，在负责对该企业进行日常管理和福利企业退税核查中，未能严格按照国家税务总局《税收管理员制度》规定认真履行职责，没有严格按照要求，错误认定该企业符合福利企业退税条件，出具调查报告和增值税退税的纳税评估报告，致使该企业骗取国家福利企业退税款73万余元。
高山的同事孔祥国，和高山在共同负责对该粘土矿进行日常管理和福利企业退税核查中，也没能认真履行职责，致使该企业骗取国家福利企业退税款41万余元。
据悉，这是辽宁省查处涉嫌福利企业渎职犯罪的首起案例。
然而，初战告捷，仅仅是掀开冰山一角。紧接着，市院反渎局又对市里的三、四家福利企业进行初查。又是一番艰苦“扫描”，目标锁定在了阜新仁和铸业有限公司。该公司于2009年7月份申报为福利企业，当时共有残疾职工12人。办案人经过走访询问，初步查清其中造假的至少有4人，实际在岗残疾职工根本不足10人。
办案人决定到市民政局调取该公司资料，但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由于民政局办公室人员通风报信，致使前期初查接触到的5个证人全部翻供。有个女残疾人在电话里对市院反渎局说，她在外地开饭店，是福利企业职工，请的年假。其他几人也是众口一词，怎么问都是一口咬定在福利企业上班。
显而易见，这些人都串了供。证据发生重大变化，再找残疾人核对情况，这条路似乎已经堵死。怎样才能突破僵局？反渎局副局长王志辉苦苦思索：既然福利企业要符合满10名残疾人的条件，财务报表肯定经过雕琢，因为要应付各种检查，这个形式必须要做得天衣无缝。从财务入手，应该是最好的切入口！王志辉把这种反贪惯用的查账手法一说出来，马上得到上级赞同。
这无疑又是一场攻坚战。由于市院反渎局力量不够，他们继续启动侦查一体化，采取市院领办、县院参办机制，决定由阜蒙县检察院反贪局、反渎局、法警队全力配合，参与办案。
拒贿有招弄清账目真相
6月18日，王志辉等办案人来到阜新仁和铸业公司。仿佛一夜之间，该公司的职工一下子多了不少，以前取证查实没上班的几名残疾职工，现在全部在岗。
王志辉向公司总经理王建涛说明来意：“有人举报你们企业残疾职工不足10人，我们来调查一下情况。”
“好，一定配合，一定配合。”王建涛满脸堆笑，热情让座。却趁无人之机，悄悄塞给王志辉1万块钱，“还请王局多关照，多关照。”
关照？为何要关照？不做贼又怎会心虚？看来这里面还真是有玄机！这钱是坚决不能接受的，但为了稳住对方，也决不能当场表示拒绝打草惊蛇，这里面有个斗智问题。王志辉灵机一动，笑着接过来，掂了掂，又笑着把钱推回去，说：“这样吧，你的心意我收着，钱我先不拿，暂时放你这儿，完事你再给我，我来取也不迟。”
王建涛见王志辉这般说，便放了心，把钱收了起来。
6月25日，王志辉再次来到仁和铸业公司。王建涛见王志辉一个人过来，又拿出2万元钱，企图贿赂。王志辉依旧使出了拒贿的招法，既不收取钱财，又让对方看到“希望”：“我都答应你了，你着啥急呀？等完事了你感谢我再给我也不迟。”
“那好吧，我可是诚心诚意地要交你这个朋友的。”王建涛只好把钱又收了起来，眨巴着眼一副掏心掏肺的样。
“现在你得配合我们的工作，把你们2008年到现在的账拿出来，我们看一眼就行，这个程序我们必须得走。”
“行，那你们看吧。”王建涛吩咐财务人员，将账簿拿来。
这时，阜蒙县检察院反渎局副局长包耀武等人赶到。包耀武从事过多年反贪工作，对查账颇有经验。
财务主动提供的账簿，显然是滴水不漏，查不到什么。包耀武见财务室有4个卷柜，便让财务人员车某打开，车某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卷柜一一打开。正当包耀武往外取账簿时，王建涛赶来，脸色有变，连声制止：“你要找什么？我们给你翻。”
王志辉把脸一板，说：“你要是不配合，我就依法给你下通知书。既然你找我了，我这是照顾你，希望你明白。”
王建涛毕竟“有求”于王志辉，见王志辉撂了脸子，便软了下来：“好，好，你们翻吧。”
包耀武在卷柜中找出了两年来的工资表、出勤表及账以外的工资册。其中，工资表上的签名栏里盖的都是个人名章，而工资册上却全是手写的签名。之后，包耀武又找到了很多崭新的个人名章，这些名章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很显然，盖着个人名章的工资表是应付检查的，手写签名的工资册才是真实的。通过查账得知，该企业两年来够10个残疾人在岗的月数仅有一个月。
“你们往残疾人的卡里打钱，为什么又要把钱取出来？”包耀武问车某。
“他们让我取的，这些残疾人信得着我，让我取。”车某狡辩。
“存款凭条在你手里，但取款凭条为什么也在你手里？”
“他们没向我要，我就没给。”
“残疾人身体有残疾，但脑子应该没问题，你们存了多少钱，当天就取出多少钱，这是为什么？而且所有的个人名章都是一个妈生的，一模一样，还都保存在你手里，这又怎么解释？”包耀武的连发询问让车某无言以对。
“我头疼，我眩晕症犯了??”车某刚开始还想装病蒙混过关，但最后还是交代了作假的事实。
策略询问巧妙获取证据
经过初查查明，仁和铸业公司总经理王建涛在明知不符合福利企业资格认定的情况下，虚报残疾职工人数，伪造记账凭证中残疾职工工资和账簿，违反税收管理制度，从2010年1月到2011年12月，共骗取国家退税款170余万元，给国家造成重大经济损失。2012年6月27日，阜新市检察院以涉嫌逃税犯罪，对王建涛立案侦查。
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固定证据。那些所谓的“上班族”，实际上并没有上班，此期间这些人到底干什么去了，需要了解清楚。
办案人员来到仁和铸业公司，共对14人进行了取证。其中有5名原本不上班的残疾人员拒不交代，还口口声声表示自己上班了。“我就上班了，公司就给我钱了，我也签字了。”他们异口同声一口咬定。
残疾人属于弱势群体，办案人对他们的询问跟常人不同，表现了极大耐心，有时还需要拿笔写字交流。
黄某，30多岁，患小儿麻痹，一条胳膊不好使。办案人在取证时，他情绪失控：“我就上班了，再问，我就回去干活去了，我不理你们了！”
王志辉见状，把话题一转，跟黄某唠起了家常：“你别急。咱们聊聊。你家都有什么人啊？”
“我家里有老妈，我从小就残疾了。”黄某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介绍了他的家庭情况，说自己现在还单身。
王志辉一听笑着说：“我看你这小伙长得也行啊，除了一条胳膊不好使啥也不差，还有班上，光棍一个哪能成呢？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黄某一听就乐了：“真的假的？”
“这事儿我肯定帮你，但你得配合我们。”
“行，我说，我根本就没上班??”黄某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
第二个是李某。王志辉见他跟黄某相像，便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我有对象。”李某说着，但心里还是很乐。
貌似玩笑的一句话，拉近了彼此距离。王志辉态度温和地询问李某的家庭生活状况，用亲情打动对方。
“王局，我觉得咱俩挺投缘的，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没上班，是班组长要我这么说的，我不这么说咋整？”
“那你以前不上班都干什么去了？”王志辉问。
“我一直在家照顾老妈，直到我妈‘走了’之后我才上的。”
“这个谁能证明？”
“我家哥四个，都知道。”
“你真是个孝子。跟你比我差远了，我只有年节时才能回家看看父母。”王志辉叹息。
第三个是张姓女子，跛脚，态度比较强硬。包耀武把嗓子都说哑了，张某一口咬定就是上班了。王志辉采取“敲山震虎”方法，打电话把财务人员车某找来，当面问车某：“这个工资册子有几本？”“就一本。”“你发工资在哪签字？”车某指了指签字的地方。“除你之外，还有别人给她发工资没？”“只有我。”
王志辉与车某的一番对话，让张某听得哑口无言。半晌，她终于交代了没上班的事实：“我才来上班。我非常珍惜我的工作，你说我要是说实话了，我还能在这里干吗？”
第四个是李姓女子，因患小儿麻痹而腿脚不便。她看起来很老实，却很能撒谎，这让办案人着实没想到。费了一番周折，李某最后也交代了没上岗的事实。
第五个是耿某，一上来也是态度强硬，包耀武苦口婆心地宣讲法律政策，说明是在帮助残疾人的福利事业，才使耿某也交代了事实。
不到一个小时，5个证人的书证全部获取。
逃税案件牵出渎职人员
福利企业逃税案件告一段落，市院反渎局马上将侦查重心转移到渎职犯罪上来。
当阜新市细河区民政局福利生产办公室主任欧阳泉被“请”到阜蒙县检察院的时候，这位打扮入时的“时尚达人”根本没当回事。面对包耀武的询问，她顾左右而言他，一个劲地打电话。包耀武让她把手机调成关机或静音状态，她便开始发手机短信，还蛮横地说：“我发信息跟你有什么关系？”
包耀武不急不躁，问：“你对仁和铸业公司福利企业是怎么考核的？他们的残疾职工在岗人数不足10人，你知道吗？”
“我没发现，我查的时候都够10人，我没法细致核查。”欧阳泉一副无所谓态度。
当包耀武摆出证据时，欧阳泉才认识到事关重大，顿时痛哭流涕。经过初查得知，欧阳泉在对该公司企业资格审核认定过程中，未能严格按照民政部《福利企业资格认定办法》等文件进行认真审核，未能及时发现该公司福利企业大部分残疾职工挂名而未实际上岗工作的情况，错误认定该企业符合福利企业条件，使其享受了福利企业退税政策，致使该公司最终共骗取国家退税款170余万元。
7月5日，欧阳泉以涉嫌玩忽职守罪，被检察机关立案侦查。
时任细河区委统战部副部长、原细河区民政局副局长的周晓光，也难逃其咎。经查，周晓光在分管细河区福利企业资格认定工作中，严重不负责任，没有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在仁和铸业公司申请福利企业退税过程中，未严格按程序审核、把关，在没有去实地检查的情况下，随意签字，致使该企业在不符合退税条件下，骗取国家退税170余万元。同时，其个人还有接受该公司宴请和收取购物卡行为。
此案除了涉及细河区民政局，还牵涉细河区国税局三名人员。细河区国税局税源管理一科副科长刘茹明，在负责对仁和铸业公司进行日常管理和退税核查中，未能按相关的规定认真履行职责，在实地核查过程中核实情况不实，对日常监督管理不到位，未认真核实残疾职工实际上岗人数，错误认定该企业符合福利企业退税条件，出具涉税事项调查报告送交政策法规科作为退税依据，并在检查过程中，接受对方宴请、收受购物卡。
政策法规科科长葛振玲、副科长刘扬，根据刘茹明出具的涉税事项调查报告，对该企业的退税申请和社会福利企业即征即退情况未严格把关，实地核查敷衍了事，并在检查过程中接受宴请，收受购物卡。
2012年12月14日，周晓光、刘茹明、欧阳泉等被告人均被法院作出有罪判决。